“应县木塔的图?”
“是,也不是。”了尘站起身,从经橱底层取出一只木匣。打开时,霉味混着檀香扑出来。里头是卷泛黄的纸,展开来,竟是幅用焦墨画的塔——但细看,塔的每一层都写着诗,蝇头小楷,在斗拱间蜿蜒如蚁。
秦观白凑近了看,忽然“啊”了一声。
那诗他认得。其中两句分明是:“应是前生扫叶僧,紫毫青墨雨窗灯。”
“这诗……是谁写的?”
“不知道。”了尘卷起画,“可能是扫叶僧,也可能是后来的什么人。永明寺六百年来,每隔百年就有人在这蕉叶上续诗。你今晚住的禅房窗外,就有一丛芭蕉。”
二、蕉叶题诗
禅房在丈室东侧,推开木窗,果然见着芭蕉。雨已停了,月光把蕉叶洗成墨绿,叶缘垂着水珠,将滴未滴。
秦观白睡不着。他反复想着了尘的话,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——为新建的木塔写篇考证文章。他是建筑系教授,本不信这些玄虚事,可那卷画上的诗,分明与他白日所见碑刻对得上。
永明寺正在建新塔。选址在旧寺遗址上,用的是古法,全木结构,不用一根钉子。他白天去看过,塔已起到第五层。脚手架上的工人像蚂蚁,抬着剖好的木料,喊着号子往上爬。那号子没有词,只是“哟——嗬——哟——嗬——”,在山谷里荡出回音。
他忽然起身,研墨,铺纸。墨是下午在县里买的普通墨锭,纸是普通的宣纸。可笔尖触到纸面时,手腕自己动了起来——
时念至亲时念僧,禅房花木俗家灯。
这两句落下,他自己都惊住了。这不是他的字。秦观白习颜体三十年,笔下敦厚方正,可纸上的字却是瘦金体,撇如刀,捺如帚,透着说不出的孤峭。
窗外“啪”一声轻响。一片蕉叶被风吹折,搭在窗台上。叶背朝上,脉络在月光下清晰如掌纹。
鬼使神差地,他蘸饱墨,在蕉叶上写下第二联:
且尝清茗啖闽饼,梦到浮屠第七层。
墨在叶面上泅开,顺着叶脉游走,竟像有生命一般。秦观白盯着那些细小的墨迹,忽然觉得困意上涌。他伏在案上,闭眼前最后看见的,是蕉叶上渐渐浮现出金色的光。
他走在一条长廊里。廊很窄,两侧是顶到梁的经柜,霉味浓得化不开。有个僧人背对他坐着,正在抄经。走近了看,那僧人用的笔秃得只剩几根毛,纸是糊窗的棉纸,可写出来的字,每一笔都透着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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