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三三年春,沪上闸北的贫民窟。
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,棚户区上空飘着煤烟与晨炊混杂的气味。十六岁的莫莹莹挎着竹篮,踮起脚尖绕过满地泥泞。她身上那件打了三个补丁的蓝布衫洗得发白,但浆洗得挺括,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,在脑后编成一根粗亮的麻花辫。
“莹莹姐!”巷口卖豆浆的王婶招呼她,“今天这么早?你娘好些没?”
“好多了,谢谢王婶。”莹莹从篮子里掏出两个铜板,“还是老样子,一碗甜浆,两根油条。”
“哎!”王婶麻利地舀浆,“听说齐家今天要来施粥?还招女工去纺织厂?”
莹莹点点头,接过油条时手指微微发颤。齐家——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像块烧红的炭,既滚烫又刺痛。六年前,父亲被捕,家产查封,母亲带着她从法租界的洋楼搬进这片贫民窟。齐家没有退婚,但也没有公开往来,只是每月初七,齐家的老管家会悄悄送来一袋米、一包钱,放在门口石墩下。
母亲说,这是齐老爷念旧情。
可莹莹知道,旧情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。尤其是当莫家从“沪上名流”变成“通敌嫌犯”之后。
“莹莹啊,”王婶压低声音,“你今年十六了吧?齐家那位少爷……听说前阵子从英国留学回来了?”
“回来了。”莹莹垂下眼睛,“上个月在霞飞路上见过一次,他坐在汽车里,没看见我。”
其实是看见了。隔着车窗,她看见齐啸云穿着笔挺的西装,戴着金丝眼镜,侧脸在车窗后一闪而过。他也看见她了——眼神对视的刹那,他的眉头皱了皱,然后汽车加速驶过,溅了她一身泥水。
六年。他从青涩少年长成翩翩公子,她从千金小姐沦为贫民窟的丫头。命运像一把钝刀,把曾经并肩的两棵树,砍成了天差地别的模样。
“唉……”王婶叹气,“造化弄人哪。不过莹莹,你模样好,又识字,将来……”
“王婶,我先走了,娘还等着吃早饭。”莹莹打断她,拎着篮子快步离开。
她不想听这些。六年来,她已经学会了把所有的委屈、不甘、思念,都埋进心底最深处。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,去年冬天咳出血后,就再没能下床。她们靠着她给裁缝店锁扣眼、给报社抄稿子、给富人家洗衣服挣来的微薄收入过活。齐家送来的钱,母亲一分不动,全存进一个小铁盒里。
“这是齐家的情分,不是施舍。”母亲总这样说,“将来有一天,若真相大白,莫家平反,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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