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实在不想再出差了。
他自天启五年登科以来,短短两年间,已经出了数次外差,来回奔波数万里。
说实话,他真的有些累了。
如今囊中既不缺钱,就只想趁着这个冬天,在京城好好歇一歇。
况且如今新君登基,气象一新,虽不知是否能够长久,却也更应该细细观察,好把握其中风浪。
比如这京师治理对策征集就是一个好的切入点。
他已看中饥民这事,感觉复杂度不高,真做岔了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祸。
正打算明日往城内城外走上一圈,再好好上个题本看看能不能揽下来这事做做。
唉……要不回头找司正商量一下,看能不能把这个名额,让给袁继咸算了?
然而,他这个念头还没转完,就听杨伦接下来的话,如同一道惊雷,在他耳边轰然炸响。
“——差往,延绥镇颁赏!”
延绥镇!
这三个字,像一颗巨石投下,在马懋才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涟漪,旋即,又化作一声贯穿神魂的钟鸣。
嗡——
周遭的一切声音,同僚的窃窃私语,窗外的秋风,甚至是自己胸膛里心脏的跳动,都在这一刻尽数褪去。
世界瞬间寂静无声。
居然是延绥镇!那是他的家乡!
他的眼前,不再是这间小小的、拥挤的行人司公房,不再是同僚们或羡或妒的脸。
恍惚间,一片苍凉的黄土高原浮现。
风,从天际吹来,带着塞外的萧杀与黄沙的颗粒感,粗粝地刮过他的脸颊,让他几乎要眯起眼睛。
那不是京城的风,京城的风是湿臭的,是带着市井烟火气的。
这风,是属于陕北的,是属于延绥的,是属于马家沟的。
他看见了,看见了沟壑纵横的塬上,佃户们赶着牛,正在田里忙碌地播种。
他的视线越过田野,落在了村口那棵老槐树下。
树下,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阿妈!
她穿着一身蓝布衫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在脑后挽成一个髻。
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手里拿着针线笸箩,却久久没有动一下,只是朝着官道的方向,怔怔地出神。
阿妈在等谁呢?阿妈还能是在等谁呢?!
那泥土的芬芳,混杂着牛粪的气息,还有远处飘来的、阿妈在灶上炖着的那锅羊杂汤的浓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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