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后的北平,空气里浮着一层洗不净的土腥气,混着槐树将死未死的枯叶味道。李宅的朱漆大门紧闭,隔绝了门外伸长脖子的看客,却关不住窃窃私语,像潮湿墙角下蔓延的霉斑。
苏曼卿蹲在尸体旁,指尖悬在那枚古钱币上方,迟迟没有触碰。
铜钱泛着幽暗的、近乎青黑的色泽,绝非寻常流通货币那种磨损温润的黄。钱体比寻常铜钱厚重,边缘不规整,像是浇铸后未曾仔细打磨。她屏住呼吸,用镊子小心翻过。正面是扭曲的符文,中间一个笔力沉峻的“镇”字,背面则是盘绕的、似龙非龙的图案,鳞片细密,透着股阴森的工巧。钱孔周围,有一圈暗红色的渍,不知是铜锈,还是别的什么。
“门窗从内闩死,无撬痕。昨夜风雨大,更夫也没听见异响。”旁边的老巡警低声汇报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扰了死者脸上那抹凝固的笑。那笑容太舒展,太满足,与胸口压着镇物的死法格格不入。
苏曼卿直起身,环顾这间充斥着紫檀家具和字画的书房。太整齐了,整齐得像戏台。李老板仰靠在黄花梨圈椅里,手自然垂落,仿佛只是小憩。除了那枚钱,这里没有挣扎,没有痛苦,甚至没有一丝人气将散的混乱。死亡被某种力量精心安排过,成了静谧仪式的一部分。
她不是没听过“压胜钱”。小时候在河北乡下,听老人提过,那是“厌胜钱”,不是拿来花的,是拿来镇宅、压邪、甚至咒人的。但那些多是粗糙玩意,图案无非是“天下太平”、“祛邪避恶”之类。手里这枚,透着一股截然不同的、近乎官制的严整与诡谲。
“不是民国的东西。”她喃喃道,将钱币装入证物袋,那沉甸甸的凉意隔着棉布手套渗进来,“怕是前朝的物件。”
***
琉璃厂的空气是另一种浑浊。旧纸、陈墨、干涸的浆糊、还有无数古物沉睡又苏醒的气息,交织成一片滞重的帷幕。店铺鳞次栉比,幌子半新不旧,掌柜们坐在昏暗里,眼神像藏在苔石下的鱼。
苏曼卿换了身半旧的阴丹士林蓝旗袍,外罩开衫,手里捏着那枚钱的拓片,连走了三四家,得到的都是摇头。有人说是“花钱”,有人瞥一眼就推说不懂,眼神却躲闪。直到“博古斋”的老掌柜接过拓片,架起老花镜,就着窗口天光看了许久。
老人手指枯瘦,拂过拓片上那盘龙纹,叹了口气。“姑娘,这可不是玩闹的东西。厌胜钱,分很多种。但这种制式,这个‘镇’字写法……我年轻时,听我师父提过一嘴,像是跟‘镇局’有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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