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话让饭桌周围安静了几秒。这几个人,都曾是旧政权那座大厦里位置不低的“砖石”,都清楚那套运行规则。杜与明缓缓点头,他看得更透一些:“这就是共和和国民党的不同之处。国民党并非不知道问题所在,但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,自己人牵着自己人,谁都怕触动,谁都无力撼动。共和不一样,他们是从山沟里打出来的,跟旧的那一套瓜葛少,下手就没什么顾忌。他们的根基是工农,是那些曾被踩在最底下的人,所以铲除这些污秽,反而是巩固他们的基础。”
“不怕痛,因为痛的本来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人。”黄伟冷冷地插了一句,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,却也点出了某种残酷的真实。
李宇轩没有反驳,他想起王妈妈接过钞票时,那双枯瘦的手的颤抖,和那句“您这钱干净”。旧社会的“不干净”,不仅仅是营生,是钱财,更是渗入骨髓的规则和生存方式。新时代用一把快刀,生生将这块腐肉剜去。被剜掉的肉会痛,剜肉的过程也血淋淋,旁观者或许会有不忍,但若不下这刀,溃烂的将是整个肌体。这道理,他懂。可懂道理,和直面那“痛”的具体的人,是两回事。
他又想起天安门广场。下午站在那里,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,但广场上干活的工人们似乎浑然不觉。他们的号子声粗粝却充满力量,一下一下,砸在古老的砖石地面上。那些红旗,红得那么彻底,那么耀眼,在灰色的天空下猎猎作响,仿佛在奋力撕开一个旧时代的幕布。广场还是那个广场,他曾在这里参加过民国政府的庆典,军乐喧天,冠盖云集,但总觉得隔着一层,与脚下这块土地,与这土地上绝大多数面黄肌瘦的百姓,并无真切关联。而今天,虽然只是旁观,他却奇异地感到,那些喊号子的工人,那些飘扬的红旗,与这广场、与这城市,血脉相连。世道,真的变了。
这顿晚饭吃得比往常久。话题从妓院查封,蔓延到货币改革,到市面供应的渐渐恢复,再到他们各自听到的关于南下剿匪、恢复经济的消息。他们以自己特有的、带着昔日经验和眼光的方式,剖析着这个新政权的一举一动。批评有之,不解有之,但逐渐地,一种复杂的、不得不承认的情绪在滋生:这个新生的、看似粗糙的政权,行动力之强悍,意志之统一,扫荡旧事物之彻底,是他们曾经所在的、那个号称继承了法统的政权从未有过的。
回到自己的房间,李宇轩点亮台灯,铺开日记本。墨水瓶是刘广志提供的,钢笔是他自己的旧物,笔尖有些秃了,写起来略带滞涩,反而让书写的过程更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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