缓慢、更加深思。
他写下日期:“1949年12月3日,晴冷。”
笔尖停顿,下午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现。学生来访时那种举重若轻的气度,应允他外出时目光里的信任与考验。前门大街喧闹杂乱中蓬勃的新生力量。王妈妈那张写满惊惶与麻木、被时代甩下的脸。天安门广场上在寒风中挺立的红旗和挥汗的工人……
他继续写道:“学生来访,允我外出。见前门大街,市井喧嚣,新气象杂陈于旧街巷之中,如新枝发于古木,虽突兀,却见生机。偶遇旧识王妈妈,前八大胡同之鸨母也,今落魄无依,状若游魂。予其资,彼言‘钱干净’,闻之怆然。此旧社会之鬼魂,仍在街头游荡,然其栖身之腐木已摧。驱鬼易,安魂难,此新时代之新问题也。”
写到这里,他感到胸中块垒翻涌。他想起了更早的往事,年轻时也曾有过热血与抱负,以为投身军旅、辅佐“正统”,便能刷新政治、救国救民。几十年过去了,山河依旧破碎,民生更加凋敝,那些积弊沉疴,纹丝未动,甚至变本加厉。而共和,这个他们曾经轻视的对手,用了短短二三十年,从山野崛起,摧枯拉朽,不仅打赢了战争,更开始动手切除这些他们当年碰都不敢碰的毒瘤。
“后赴天安门广场,”他的笔迹变得凝重,“见工人筑台,红旗漫卷,号子声震于凛风。此地昔为御道,后为阅场,今属人民。广场未变,然其魂已易。共和敢以铁腕,一夜禁绝烟娼,解放妇女,此乃真革命,非仅止于口号标语。我辈空喊‘革新’‘复兴’数十年,逡巡于利害,羁縻于情面,终成一纸空文。今见彼辈一刀断之,虽血泪伴生,然确为历史必然之势。补天者,岂能无霹雳手段?”
他搁下笔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仿佛将胸中积压的郁垒也吐出了些许。如今,天崩地裂,旧的“天”已倾颓,新的“天”正在这群他曾经的学生对手中艰难而执着地修补、重铸。而他,成了一个安静的、复杂的旁观者与思考者。
他起身,走到窗边。功德林的夜晚,万籁俱寂,高墙切割出四四方方一块深邃的夜空,几颗寒星疏疏地缀在上面。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不同,缓慢,凝滞,适合反刍过往。但窗棂的缝隙里,依然能隐约传来远处燕京城的声息——或许是一声火车的汽笛,或许是夜间仍在赶工的隐约敲打,那是一种沉闷而有力的搏动,属于新生的、忙碌的、向前的时代。
明天,太阳照常升起。李宇轩关上台灯,让房间沉入黑暗。他在黑暗中睁着眼,很久,很久。那黑暗并非纯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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