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流火,武陵山的蝉鸣嘶哑得像砂轮磨钝铁的声音。三号车间那台五轴加工中心已经连续运转了四十天,主轴散热风扇持续的低频嗡鸣成了厂区新的背景音。控制柜的液晶屏上,计数器显示着加工时长:968小时。旁边贴着一张手写的进度表:第一件完整叶轮,已完成叶片加工32/36片。
最后的四片,卡住了。
不是机床问题,不是程序问题,是人的问题——操作这台机床的核心团队,从六月初的八个人,减到了现在的三个人:小陈、赵建国,还有一位刚从省技工学校分配来的毕业生,十九岁,叫李向阳。其他五个人里,两个累倒了在医院打点滴,一个家里老人生病请假回去照顾,还有两个找关系调走了——五轴机床的操作工,在省城的大厂是香饽饽。
“小陈,你也得休息。”谢继远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,眼圈深陷,嘴唇因为缺水起了皮,但眼睛亮得吓人,“建国跟我说,你三天只睡了八小时。”
“最后四片了。”小陈盯着屏幕上正在仿真的刀路程序,“精加工叶片背弧的程序一直不过碰撞检测,我改了一晚上,还差最后两个参数。”
谢继远没再劝。他知道劝不动。这四个月,他看着这些年轻人像着了魔一样扑在这台机床上。李向阳刚来时连数控面板都不熟悉,现在能独立完成简单的对刀和程序调试;赵建国从一个普通车工,变成了能看懂五轴刀路文件的技术骨干;而小陈……这个原本只负责数据采集的技术员,现在成了全厂唯一懂CATIA软件、懂海德汉系统、懂五轴加工工艺的“全能手”。
代价是显而易见的。小陈的体重掉了十五斤,赵建国的右手腕因为长时间操作手轮得了腱鞘炎,李向阳有一次在机床边站着睡着了,差点撞到旋转的工作台。
“谢厂长,有您的信。”车间门口,通讯员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。是北京来的,航空挂号。
谢继远拆开。信是望城写的,但用的却是航空航天实验所的公函信纸:
“父亲:所里接到部委通知,要求我们选拔一批青年技术骨干,参加为期一年的德国工业技术研修项目。选拔条件包括:年龄35岁以下,有实际项目管理经验,熟练掌握至少一种CAD/CAM软件,有精密加工现场经验。小陈符合所有条件。若您同意,请让他于本月20日前来京参加选拔考试。另:所里领导建议,将‘经验数字化’项目与五轴加工技术结合,探索‘智能工艺规划’新方向。这需要小陈这样既懂传统工艺又懂数字技术的人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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