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五年(1926年)七月,北伐军打过了长沙。
消息传到襄阳时,王家正在给泽全过十岁生日。泽全的身子骨一直没完全养好,但总算能下地走动了。秀英蒸了一锅杂面馍馍,煮了几个鸡蛋,算是简单庆祝。
“听说北伐军是孙先生留下的队伍,”世连在饭桌上说,“要打倒军阀,统一中国。”
“又是打仗。”王文修叹气,“打来打去,死的都是老百姓。”
“这回不一样。”世连声音里带着点希望,“北伐军有纪律,不扰民,还给老百姓发粮食。”
“能发多久?”世贵说,“发完粮食,还不是要征粮要饷?天下乌鸦一般黑。”
泽喜埋头吃饭,没说话。他今年十岁了,已经跟着伯爷砌了四年墙。手上有了薄茧,眼里有了沉稳。外头打仗不打仗,他不关心。他只关心明天有没有活,有没有饭吃。
可这平静,很快就被打破了。
八月,北伐军打到湖北了。
先是武昌被围,打了四十天。襄阳城里人心惶惶,有钱人家开始往乡下跑。店子上也紧张起来,九队张家把值钱东西埋了,十队肖家把年轻姑娘送去了外县亲戚家。
八队那些穷苦人家,反倒不太慌——反正穷,打不打仗,日子都难。
王家做了最坏的打算。伯爷带着泽喜在后院挖了个大地窖,能藏粮,能藏人。把值钱东西——那把祖传瓦刀,地契,攒下的几十块大洋,用油布包了,埋在地窖最深处。
“泽喜,”伯爷一边挖土一边说,“万一……万一我没了,你记住,手艺不能丢。王家不能断。”
“伯爷,别说这话。”泽喜说。
“得说。”伯爷直起身,喘着气,“我六十五了,说不定哪天就走了。你才十岁,可手艺已经成了。王家往后,就靠你了。”
泽喜看着伯爷,这个教他手艺的老人,头发全白了,腰弯得厉害。他突然觉得鼻子发酸。
“伯爷,您会长命百岁的。”
“长命百岁?”伯爷笑了,笑里带着苦涩,“这乱世,能活一天是一天。我只求你,把手艺传下去。传到第七代,第八代。传到这世道太平。”
“我记住了。”
九月,北伐军攻占武昌的消息传来。
紧接着,襄阳就乱了。城里的守军是吴佩孚的部下,听说武昌丢了,军心涣散。一部分溃兵往北逃,一部分往西跑。逃窜的溃兵像蝗虫,过境就抢,见东西就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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