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哼起《宝剑记》来,手指在案上击拍,竟震得稿笺翩翩如白蝶。
(三)雪夜校
壬辰年关前夜,陆子清因赶校《江南名刺考》,留宿社里。三更时分,但见总编室灯火未熄。推门见文檀先生裹着俄式毛毯,正用放大镜勘验印样。“来得正好,”先生递过红蓝双笔,“古人尺牍用印最是讲究,这枚‘芷兰同馨’闲章,印泥该是八宝珊瑚屑调制的,如今偏用西洋大红,好比东坡肉浇了番茄酱。”
雪粒敲窗声中,先生忽述往事:“昔年我随顾廷龙先生编《明代尺牍萃编》,在徐家汇藏书楼见一奇品。那是万历年间女子拒婚信,洒金笺上仅写‘露冷莲房’,下钤胭脂印‘三十六陂秋色’。众人不解,顾老却叹:‘此用杜甫《秋兴》典故,下句当是“粉红坠泪”,女子以残荷自喻,婉拒而不伤人。’”言至此,先生眼中泛起波光:“你看这分寸把握,比如今那些直白文字,不知高明多少。”
拂晓时,校样朱蓝斑斓如古锦。先生以残茶研墨,在扉页题下:“翰墨因缘旧,烟云供养宜。”搁笔时轻声道:“出版人的本分,是在急流中筑一座回水湾,让那些精致的、脆弱的、不合时宜的美,有个漩涡可以停留。”
(四)断简晖
甲午年后,电子狂潮席卷出版业。季度会议上,市场部新锐拍出数据图表:“传统尺牍类年均销量不过三百册,当裁撤。”满座寂然时,文檀先生缓缓站起,从怀中取出一卷毛边纸本:“此为我访得的弘一法师未刊尺牍,诸君愿闻否?”
不待回应,他便用富阳官话吟诵起来:“‘见山门外老梅着花,忽忆及仁者去岁惠赐素笺。今春寒殊甚,想沪上亦多雨,伏维珍摄。’”先生声音渐哑,“诸君,这是法师圆寂前三月手书。其时他已知沉疴难起,字里行间却无半分悲苦,反在问友人冷暖。”他环视会场,“这等文字,该用点击率衡量么?”
那日他独坐至深夜。陆子清送茶时,见先生正用裁纸刀轻轻划着桌面,忽然说:“子清,我昨夜梦见自己成了活字库最后一位守更人。四壁铅字如黑蚁爬动,我拼命想排成一句完整的李义山诗,却总是少个‘泪’字。”月光透过百叶窗,将他身影拉成一张满弦的弓。
(五)烬余光
先生荣退前最后一役,是为《明清闺秀尺牍珍本》争取书号。论证会上,他竟搬来整箱故纸:“这些苏州绣娘、皖南女塾师的信札,是编纂组在祠堂阁楼、陪嫁樟木箱里寻得的。虽无名家手泽,却有活生生的悲欢。”
他展开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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