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姜家坳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”那块簇新的木牌子,在春风里挂了快一个月,漆皮在日头下晒得越发亮堂。可凌霜每天从底下走过,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感觉,非但没减轻,反而像揣了块吸水的海绵,越来越重。
以前在合作社,天不亮就起,夜深了才歇,忙的是灶台上的火候、晒场上的翻动、仓库里的盘点。累,是实实在在的累,躺下就能睡着。现在,也累,却是另一种累。白天脚不沾地,晚上脑子还像上了发条,停不下来。
她那张兼做办公桌的旧书桌上,摊开的再不是香菇分级图或酱料配方,而是些她看着就眼晕的东西——李会计送来的、用复写纸誊写的月度“收支情况表”,密密麻麻的数字,收入、成本、毛利、费用……旁边还贴着小纸条,写着“固定资产折旧怎么提?”“下月原料款预付比例定多少?”;王书记拿来的、用钢板刻印的“各部门岗位职责暂行规定”草案,一条条,一款款,看得她头皮发麻;还有姜老塞过来的下个月生产计划,要多少菇,多少酱,哪天交货,跟几张零散的订单对不上,让她拿主意。
“总经理,这个你看看,签个字。”李会计把一张请款单放在她面前,是采购新一批玻璃瓶的预付款申请。
“凌霜,下个月张家沟那边答应供的鲜菇,量比咱们预估的多了两成,库房可能周转不开,你看是加紧做酱,还是先推掉一部分?”姜老栓皱着眉问。
“凌总,王书记那边问,咱们‘暂行规定’里,请假超三天要谁批,这一条到底定下来没有?好几个小组长等着回话呢。”新提拔上来的、负责内勤的桂花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总经理”、“凌霜”、“凌总”……不同的称呼从不同人嘴里冒出来,都冲着她。她得一会儿是能拍板的“总”,一会儿是商量事的伙伴,一会儿又是定规矩的“头儿”。脑子得不停地切换,稍不留神,话就可能说错,事就可能办拧巴。
最让她心里发虚的,是账。合作社那会儿,账也记,但简单,收入多少,支出多少,剩多少,给大家分多少,一目了然。现在不行了。公司有了执照,要在银行开户,要报税,收入和支出要分门别类,设备损耗要算钱,甚至连她这个“总经理”该不该领工资、领多少,都成了问题——王书记认为该领,要有正式身份;老张私下嘀咕,说“都是自家人,领啥工资,年底分红不就行了”;李会计则拿出章程,指出里面写了“管理人员薪酬由董事会核定”。
她不敢不懂装懂。夜里,等人都散了,她就在那盏昏黄的台灯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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