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城的秋天,和姜家坳是两重天。没有漫山遍野的金黄,只有街道两旁开始泛黄凋零的法国梧桐。空气里混杂着煤烟、灰尘和一种陌生的、喧嚣的气息。徐瀚飞揣着那张薄薄的、改变了他命运的通知书,站在“红星机械厂”气派却斑驳的大门口,感觉自己像一颗被风吹进城里的沙砾,渺小,格格不入。
报到,分配宿舍。八人一间,上下铺,空气里弥漫着汗味、烟草味和劣质雪花膏的味道。同屋的工友,大多是顶职进厂的子弟,说着快节奏的、带着浓重本地方言的普通话,谈论着他听不懂的足球、电影和姑娘。徐瀚飞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简单的行李,把几本旧书和那个装着他全部“家当”——几件旧衣服、凌霜做的布鞋、以及一叠用油纸包好的信——的木箱子,塞到床底最里面。他的新身份是学徒工,归厂里最严厉的八级钳工傅师傅带。
第二天一早,天不亮就跟着刺耳的上班铃响起床。车间巨大,机器轰鸣,油污味呛人。傅师傅是个黑瘦精干的小老头,话少,眼神犀利。他扔给徐瀚飞一把锈迹斑斑的锉刀、一块铁疙瘩:“先把这面锉平,见光。啥时候锉得像镜子,啥时候再学别的。” 语气没有半分温度。
徐瀚飞没说话,接过来,找了个角落的工作台,埋下头。锉刀摩擦铁块,发出刺耳的“沙沙”声,虎口震得发麻,铁屑飞溅。一天下来,手臂酸胀得抬不起来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。同组的年轻工友休息时凑在一起抽烟吹牛,他插不上话,只是默默地去水房用冰冷的肥皂水反复搓洗双手。他知道,这里是城市,是工厂,没人会在意你从哪来,经历过什么,只看你的手艺,你的勤快。
下班铃声像救赎。工友们呼朋引伴地去澡堂、去食堂、或者回家。徐瀚飞用最快的速度冲完澡,换上来时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,逆着人流,走出厂门。他的“工作”,才刚刚开始。
他要去跑市场,为姜家坳合作社跑。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,比当学徒工更紧要的任务。
第一站是市中心最大的百货大楼。玻璃柜台锃亮,商品琳琅满目,晃得他眼花。他鼓起勇气,走到卖副食品的柜台,对一个正在打毛线的女售货员,用带着明显外地口音的、尽量清晰的普通话问:“同志,请问,你们这里收不收农村合作社的土特产?比如,辣酱、笋干之类的?”
女售货员抬起眼皮,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目光在他旧衣服上停留了一瞬,懒洋洋地说:“我们这都是从国营副食公司统一进货,有正规手续的。个人的,合作社的,不收。” 说完,又低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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